黄昏澡

　　于航

　　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养成了黄昏洗澡的习惯。

　　一天最爱黄昏时，它于酉戌之间，太阳落山，天将黑未黑的时候，世界在此时天地昏黄，万物朦胧。在大多数的镜头里，它都充斥着斜斜的余晖，没有风，或者有丝丝拂面的微风。

　　黄昏不同于清晨的新鲜朝气，正午的直辣干裂，子夜的惺忪朦胧，它的感觉像是跟厚重的历史有关，像一声舒缓的叹息，一口欣慰的吁气，像在时光的无涯荒野中，被风吹起的落叶飘荡的轨迹。

　　这个时候，羊入羊圈，鸡回鸡舍，外出劳作的人们也像动物一样，在一片车水马龙的叫嚣中，归至家中。

　　这个时候，各家的排气扇抽油烟机都在转动工作着，透过模糊蒙蒙的窗户，映着系围裙人的身影，他们都在烹饪可口的饭菜。晚饭的菜总是一天中最认真对待的一顿，菜色不仅多，而且多半有考虑周到的健康。厨房的门边也许倚靠着另外的人，端着水杯对做饭人说着今天发生的琐事，上年度公司的帐终于对完了，客户里有一位居然是老乡，下个月可能又得出趟远差。

　　印象中的情景该是这样的：钥匙被丢在门口的鞋柜上啪的一声脆响，在塑料袋的悉悉索索和冰箱抽出推进的商量中，晚饭的菜谱基本有了定型，一个站着洗切，一个蹲着剥蒜，闲聊中一阵翻炒炝炖，菜就上桌了，有荤有素偶尔还有个咕隆冒泡的小锅，色味俱全，香气撩人，边分筷子边招呼着沙发上盘腿坐着的那位，应声站起的同时匆忙把频道调到新闻联播，在国际国内大小事的报道中，边吃边聊。

　　这个时候，独居异地的人，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，午后的咖啡慢腾腾起了作用，思绪会被拉得好远好远。

　　想到儿时在乡下玩耍，太阳下山前被外婆唤回，给外婆指着看腿上被蚊子咬了不小的红包，外婆张嘴拿手指沾沾口水涂在上面，居然就能神奇的不痒了。

　　想到再大一点，晚饭后爸爸陪着在院子里学骑自行车，我自以为了不起摇摇晃晃的第一个拐弯，左腿就摔了好大一块渗血的破皮，跑过来扶起我的爸爸，把我的小车放门卫大爷那，背我去诊所涂药包扎。

　　想到更大一点，放春假回家，临走前一晚，妈妈洗碗的时候，满是泡沫的手捏着我的碗说：不知道这个小碗什么时候再拿出来用了……

　　想到这些，此时独自一人的我，面对这一份温馨的回忆会无所适从，所以常常选择去洗一个澡。拧开笼头，呼啦一阵热气蒙上镜子，一下子就晕染了窗外黄昏的色调，睁着眼发呆，或者闭着眼按按酸痛的后脖子，洗罢，穿上垂坠舒适的睡衣，拿毛巾擦擦耳朵拢拢头发，走出浴室，抬头看见客厅的另一个窗外，已是夜幕降临，随便的一碗鸡蛋面，或者撕几片面包下肚就可以将自己打发了。

　　如此一来，难捱的黄昏又在一个刻意的不经意间度过了，就这样掐断了思亲的苗头，阻止了肆虐的乡愁，轻轻拂去自己，哪怕一点点示弱的意图。

        [编辑 张友亮]